这场戏唤醒了幸存者们数年前的记忆。众人惊讶发现台上这被红袍包裹着的“李香君”竟与数年前在那场烈火中燃尽的倩影如此相似。 血蹄的悲鸣再次响彻这片如故的大地。 那年乐正绫还只是个女娃，她不小，但总有人那么唤她，迈不过的资历坎把她圈在小小的一方后台，透过纵横交错的木柱子，她总是能偷看到那一抹艳丽的红色把台上的世界染活。 那个世界离她太远，走两步就可以碰到的戏台子，对她来说是天边的距离。 赤羽总对她说，她的火候是憋足了劲的，就差点儿时间提上来，这台子上迟早敞开台阶等她上去。说这话时，赤羽嘴角弯成一轮缺月，好看，但没有多少温度，像被一层晨雾笼上了忧愁。她当时不懂，戏都唱得这么好了 还吃穿不愁的，愁什么？ 记忆所剩无几，台下纷繁杂乱的喝彩声中夹杂着一些对过去的感慨，她唱着唱着，恍惚间在地面上看到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小女孩。 那时也是这样的夏至日，乐正绫第一次看到那人眉目间的雾散开了，今日想起，她才迟钝地意识到，赤羽心里的戏台子从来不只有戏台子。当阴森恐怖的压抑气息成为村里的人赖以存活的空气，人们在那群刺眼的绿色军服和一面罪恶的旭日旗下苟且偷生时，唯独赤羽，依旧每日挂着一副面具般的笑容。 细碎的议论像灰尘似的飞到村庄的每一个角落，可只有乐正绫知道，赤羽深夜时分在房中好几次把牙根咬出鲜血，她瞪大的瞳孔边缘被一条条仇恨的血丝布满，颤抖的身子压抑住即将冲破喉头的啜泣，也只有在教导她唱曲儿时，赤羽的情绪才能稍稍平息。 “我教你唱《桃花扇》吧。你可千万要记住，这出戏是我最拿手的。” 戏入高潮，乐正绫惊觉自己竟让眼泪流了一脸。从身体感受不到的某一个方向，那来自遥远过去的绝唱呼应着她被封存在心底的记忆。乐正绫摇摇欲坠，身上的大衣滚烫地灼烧着她的肌肤，就像数年前的那场《桃花扇》一样，唱腔伴着突然燃起的烈火，伴着迎风飞舞的戏服，那些或听得懂或听不懂的语言尖叫、咒骂，刺耳的枪响与爆裂声成为最佳配乐，乐正绫看着赤羽连同侵略者们一齐被火吞噬。赤羽笑了，乐正绫终于看到了雾散尽后那轮月的模样。 一曲终了，蓄力等待的掌声如雷贯耳。乐正绫愣愣地望着台下重叠在一起的各色各样的人，觉得眼角的那滴快把眼皮拽下来的眼泪格外地沉。 庆幸，她还记得。